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罗德岛深夜食堂 E17S 惊蛰·红豆糕

  太阳还没有醒来,故而留给了青山在远处淡淡地同那空蒙烟雨缠绵的时间,再过不久,初夏时节刚刚兴盛的暑气便是要携同它作伴的朦胧离开了。角兽载上戴着斗笠、打着哈欠的小童,不紧不慢地在那垄上踏着。收了瞌睡,抖吧下耳朵,昨日的课文还未有记熟,小童也便拿起书来,趁着夏天的燥热还没令自己的心一同浮起,诵起那小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黄牛低头走在田垄上,走着走着,踏上一片片炊烟。

  女孩匆匆忙忙地穿上带着些许皂荚香气的淡青色校服,别好裙腰上的卡子,踏一双黑面白底的布鞋,匆忙的闪下楼去。

  “今天起得可是很早。”母亲将腾着热气的豆浆端上,头也不回,另一只手又拿起饭团篮子放在桌角。

  “启伏今日便要启程进京应试,我怎能无一点兴奋呢?”女孩眉目舒展,嘴角微扬,似是有着说不出的喜悦就从心中溢出。

  “你们二人也是自小便相处得好,能令你去送他,他也不知道是有多少福气哩。”母亲也是随着一笑,又递给她一个深青色布包裹的木盒,“送去吧。”

  “谢谢母亲。”

  “也不枉你昨日为他拾掇到午夜了,借这几分甜,心里若是有什么话,可是要快快地说出哦。”

  女孩的脸上旋即是浮出几片粉云,匆匆吃完饭团、饮过豆浆后。便拎上木盒,急慌慌地从家门中踏出去,隐到那江南的青砖黛瓦中去了。

  “辰时四刻,应是来得及的!”布鞋踏过路上的水洼,激起一处处水花。

  

  初秋的夜,来得不早,但也让人期待,消去一日将褪去的暑气的灼烤,此时郊野的天空只留下点点星光闪烁。开了那小园里面的窗,炎国西北秋夜那干燥而凉爽的风便追上了行及此的罗德岛主舰。用着舰上的小工坊,我造出些像是摇椅和茶几之类的简陋小玩意,摆到了原先放那长椅的地方,偶尔上午歇业之后阳光好的时候,躺在摇椅上,听着风与水的声响休息就变成了比在床上睡还要享受的选择,每次十点多一睡便会睡到下午四五点开业前,带着夏日残余暑意下的微汗醒来。

  我也很期待秋日中那个特别的节日——中秋。一轮明月,在这样的世界上,不是有几分时间去仰望的。罗德岛的干员不甚了解炎国的语言,同他们解释的时候,总是要费上一番口舌。为什么要在这一天休息?为什么要在这一天饮酒赏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节日?又为什么非要在这一天高兴难过?中秋前的一些个晚上,闻到烤炉中传出的油酥香气的干员们很喜欢听我说这些故事。似乎,天边那一刻不停在阴晴圆缺中变化着的存在,总是能引起世上每个路上人的仰望,不分贫富贵贱,那份夜中温柔的光芒平等的洒向这片土地,即使远隔千里,所观赏的,也是相同的一份宁静。

  尽管远离家乡,炎国的干员们还是钟情于聚在一起,庆祝这个节日。该做月饼的时候,我厨房里总是会热闹起来一阵又一阵的鲜香和甜蜜。莲蓉、咸肉、豆沙之类的馅料,就算是不到真正做月饼的时候,都会被偷溜进厨房的干员你一勺我一筷子地偷吃不少,幸好,每年都会多做一点,最终还是足够做出够众人吃的月饼的。

  除此之外,每年都会有几个干员拿来自己准备的东西,请我帮着做些特别的东西出来,像是番茄馅或是奶酪馅的月饼,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着实让人难以接受罢了。当然,也是有正常一些的请求的。

  炎国同罗德岛的来往密切,自然也是有些常驻主舰的工作人员的,我印象颇深的便是那位烨然不同的大理寺官员了。惊蛰,这样的名字也同样令人印象深刻,以一个节气名来作为自己代号的干员,到现在为止,我还是第一次面见。她总是仪表堂堂,礼数毕至,虽恭敬却不失气节、虽庄重却不失亲切。亲眼见证炎国皇帝那盛大出游的人,一定会觉得这位风度翩然的女子即使是挽起如瀑的金发、穿上刺金的官服、戴上那缀饰着翠玉的冠冕、出现在那百官队伍的前列也绝对是不显突兀的。

  和多数期望我去将他们所喜爱的餐点加入月饼中的干员不同,惊蛰那天带来了一小包东西,想我做些特别的餐点出来。

  “怎么了,惊蛰?”

  “能麻烦羲明先生做种东西吗?几位同事告诉我,您是这方面的行家。”节前某个将要开张的下午,她提着个布包,面带微笑走来。

  “哈哈,不敢当,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她将手里提着的粗麻布包放上台面,如玉石相碰撞般的声响暗示着其中所包含的。

  “这是……”

  打开后,里面是如一颗颗红宝石般光滑圆润,棕赤色的红豆,每一颗都不带保留地饱满着。猛地一看,便是让人霎时就生出些想要将它如珍宝一般私藏在自己的坛罐中的念头。它们很显然是被细致地挑选过的,不带一颗干瘪的豆粒,不带一点农家的土泥。仔细去闻,淡淡的红豆香与炎国南方乡野的稻草香气令人舒适而放松。

  “红豆啊……单是看过去就能看出来品质不一般……哪里来的呢?”我问道。

  “从京城寄来的,一个朋友的礼物。”

  “是想让我做什么?”

  “红豆糕,羲明先生会做吗?近来工作有些繁忙,实是难抽空来自己一做了,只能是拜托你。”

  “红豆糕……”我合上布包,“会,过去在余杭的时候和两个甜品师傅学过。再过几日便是中秋,是想要伴着赏月吗?”

  “确是有这样的想法,”她淡淡的挑起嘴角,“和其他人一同分享来自家乡的一分味道,也着实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喜悦。预报说,那晚将是个清朗的良夜,晚上叫清流他们一起来,明月之下,小酌桂花酒,尝试一番羲明先生的手艺,如何呢?”

  “那便是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心中突然是有了些小孩子一般的喜悦,亦是不禁抬起了嘴角,收下那珠宝似的红豆,“那,到时候红豆糕做好了便给您。”

  “麻烦您了。”

  

  “这是……”穿戴整齐、手中提着西式皮包的少年接过那用碎花布包裹的木盒。

  “红豆糕,你一直喜欢吃的那种,做了你路上吃。”少女又替少年整了整衣襟。

  “多谢。”

  “也不知多说几句吗,启伏?”她略有不满地嗔怪道。

  “哈哈,只是你过去,脸颊上可是少有如若今天的粉红。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同过去一般轻浮了。”

  “你……”少女的脸上又是红了几分,作出一副将要动手打去的样子。

  “好了好了,哈哈哈……”少年收了笑意,抬手揉了揉她金色的头发,“这一去,若是得中,再见便是要新年了。”

  “哼。”少女抬手抓住那放在头上的手移开。

  “不愿我走吗?惊蛰?”

  “早些走开,也是不必再来烦扰我了!”

  “那便把手放开啊,哈哈哈……”少年爽朗地笑着,可女孩的手却仍是未要放开的模样,低头去看,她将自己的头低下,靠在自己肩上。

  “没关系,不必难过的。”他轻轻地用手拂过她的金黄的发丝。

  “将是几月不见,照顾好自己,你知道吗?”

  “中秋节庆的时候,我再回来,到时你再做红豆糕,我们一起赏月,可以吗?”

  接驳车的汽笛声悠长,划破江南古老村落乡野的安宁,聚散有序的马头墙,似画中景致,悠长的巷陌,光洁而湿润,晨雾中,留下一人伫立。

  

   西斜的太阳似是要腾移出地方似的,同傍晚的风一道带走那西边最后一点的红霞,只留一潭清透的深空。十五夜那主角的月,缓缓地走上了她的舞台,左右飘着几朵作衬的灰蓝色云,宛若天仙,又像是故人的眸子。过了一会儿,又一批轻薄而的云彩自远处登台,似是专为月亮准备的柔纱般,为那月亮披盖,却又不夺去它的光辉。而那月呢?里面绰绰约约的,好像有雾,有烟,就那样静静地,将它的温柔带给这片大地上仰望的人。罗德岛渐渐入于夜的沉静,濛濛地浸浴于明月的光海里。

  “我不太能够理解,莱恩。”凯尔希端着盛装好点心的小盘,从我身后走来。

  “凯尔希医生,中秋快乐。您不能理解什么呢?”我放下手中的酒盏,回头看去,她穿着研究服便走来,显然,又是被医疗部的同事们强从工作中拉来的。

  “月亮,你也知道它是什么。不知又是何来的心情去欣赏。”

  “是习惯吧,过去一直记得在这一天,就这样看看月亮。不过,不得不说你还是和两百多年前一样,不解风情,多么悠妙的景色啊,去仰望又有什么不可呢?对于博士与阿米娅而言,这样相处的机会,应该也是不可多得的吧。”我又端起酒盏,从高处望向那低处的甲板上的景象。

  罗德岛一侧的甲板上,在月饼、桂花酒和其他点心与那熙熙攘攘人气的吸引下出来赏月的干员们三三两两的聚成一堆。秋夜的微风清凉而不寒冷,吹动着他们身边的一颗颗烛光。月照得清亮的甲板上,有相依偎的恋人,亦有举杯共饮的挚友,孩子们正趴在护栏,看着那天上明亮的月出神。几个食堂中的干员已经帮着分发完了月饼,在那摆满了水果与各式点心的桌旁继续为那些游乐着的干员们盛上一份又一份甜蜜。

  “罗德岛并不能支持这样的活动。”我身旁的她依旧是一幅严肃的样子。

  “我想应该不会对罗德岛的财政造成太大的影响吧?”

  “呵……你还是和一个小孩子一样。没有什么时候去考虑那后果与问题。也不知你是给他们了怎样的餐饮了。今天,他们可是少有的集体休息了一天,你想过会多少工作会被放下吗?”

  “一年难得一回,你也少说点和气氛不搭调的话。月饼如何?”

  “并不是十分令人满意,和当时你在宿舍里面做出来的一样,”凯尔希端着盘子,又拿起泛着油光与香气的月饼,咬下一小口。

  “我师傅那手艺,可是四十八州都知道的好。怎么会不好吃?”

  “可惜,你的手艺有些粗糙。”虽是这样说,她却还是微微一笑,拿起了另一小块送。

  “你一会儿不和干员们一起去放明夜灯吗?工程部为了做出来那么多个,可是足足忙碌了一天,刚刚做完。”

  “看情况吧,如果实验室里没有其他事情,同他们一起再去玩耍,也并不是不可接受的选择。”

  “在炎国的传说里这个小灯可是能够寄托放飞者心中的愿望与念想呢。”

  “传说之中的故事罢了。”

  “羲明先生?”身后传来熟悉的带着炎国口音的维多利亚语。

  “嗯?”

  “啊,不好意思,凯尔希医生。我想和羲明先生单独说两句话,不知是否打扰到了您和羲明先生的谈话?”

  “啊,没有打扰到。请便吧。”

  凯尔希端着盘子从护栏旁走开,打开门走回了舰桥,我想,她应是要去找那刚回来没有多久的博士,还有那正在试着点燃明夜灯里蜡烛的阿米娅了吧。

  “羲明先生,晚上好。”惊蛰换上大炎语,问我。

  “就在这儿呢。”我抬起手来,手里是用白纱布包好的木盒,“最后做的,还热着。多谢你帮忙找来那么多干员和我一同做月饼了,不然,又要有多少干员要失望哩。”

  “没什么,应该的。”她接过盒子,解开包着的纱布,打开盒子,清新而又不失土地厚重的红豆香气和砂糖的甜香气随即扑面而来。

  “先生要吃一块吗?”取出一块,她却没有急着自己去品尝。

  “谢谢。”我接过她递来的红豆糕,“也不必再称呼先生啦,我应是比你年龄还要小呢。”

  “平日已是习惯这般了,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和你聊天总是很愉快,惊蛰。”我扭过头去,继续看着那甲板上的干员们。尚带着温热的红豆糕被我放入口中,红豆的清香与砂糖的甜意随豆沙在口中化开,面上就止不住地是要融化来了。

  “不知惊蛰觉得这红豆糕如何呢?”

  她也是取了一块,咬下一小口,脸颊上随即现出两个酒窝来:

  “您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好吃便好。”我遂是又接着问,“不知这红豆,是从那方来的呢?”

  

  同是接驳车旁,二人相视无言,良久。

  “没想到,当初跟在我身后的那个女孩,今天已经是要独自远行了。”他如当年一般,拂过她轻柔的头发,“当时你的那种不舍,我大致已经是体会一二了。”

  “这样一走,可能便是几年不见了。此去路途遥远,人事皆非,你可务必要照看好自己,知道吗?”他看着女子的眼睛说。

  “嗯,一定。”已近而立之年的二人已有不少改变,感情已不是当年年轻时候一般流露,却又比曾经坚定而厚重,“我过去仍有机会照看,今后的事务繁多,距离遥远……启伏,你也。”

  “拿好这个。”他将一个用红丝巾包裹的小物放在她手里。

  “家里已经给我很久了,今天送给你,惊蛰。记得常联系。”

  月逐渐从那天边升起,远处的皇城正为这节庆而徐徐变亮,秋天的黄叶从树梢落下,他们在那接驳口前相拥。

  

  “他是我炎国京城的一位旧友。”

  “能千里托人送来这样细致处理过的红豆,必然是位好友吧。”

  “我们相识已经很久了。同乡,小时候便是认识。他是景宁三十一年的甬州工理士一甲探花,我是三十二年的甬州平法士二甲一千四百名。我们经常会给彼此送些特产。”

  “你们的关系看起来真是很好,他也是官员吗?”

  “工部能电郎中,最近升职。”

  “那可是不低的职位了。”

  “是啊,他一直都很努力。到现在为止,他是所有从四品官员里年龄最小的了。圣上倚重他的能力,近几年已是破格提拔了多级。”

  “真是不错。”

  “我却是很担心他。”

  “为什么?”我咬下一块红豆糕。

  “他的上升,太快了,太快了,快到能让很多人嫉妒。羲明先生你应是知道的,炎国的官场,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

  “我当初未从大理寺察举司调走时,尚且可以照顾一些他。但现在,远至于此,又不知他现今如何?他与我电联时,总是像当年那样,笑呵呵地,听不出些忧愁。可是……”

  “他是……”

  “是的。”

  惊蛰宛然一笑,笑中,有相思而不能相见的悲愁,又有些炎国人特有的淡然,不过最多的,还是想起所喜爱的人时的那种喜悦。复杂,让人不知道有什么可去安慰,又让人感到美好与莫名的羡慕。

  “不过,在我离开时,送我一个簪子,我一直惜着,也不同别人提起。”

  她缓缓展开手,手中是一个被保养得很好的工艺品一般的饰物。

  黄铜那如金般的光泽在月下明亮地闪烁着,工匠雕刻出精巧的花纹,切出通透的镂空,到现在也能从中看出创作时投入的心力与念想,有一只小蝴蝶花纹,那只蝴蝶好像俯在那面上,翅膀微微掠起,有一种灵性的气息。

  其中明眼的,必然是那一颗鲜红的宝石,虽少有人能认出是何品种,却也能看出那宝石的品相非凡,如饱满的红豆,赤润明滑,不留些许瑕疵。若是选做皇家的珠玉宝饰上那点睛的一笔,也不会让人有些许意外,然而它就悄然地镶在这个小小的饰物上,静静地带着送者的陪伴着远游人飘荡。

  “傻人,我又尝何不知?”她微微地笑着。

  “明月,为什么古往今来的诗人们,会看着那遥远的月出神呢?又为何会想起遥远的故人呢?”女子远远地望着那明月,“人总是要分离的,今日见到,明日或许就要分别,可月就一直是在那里的。当他们看到明月时,所想的就是那千里之外、遥不可及、长久未见的那个如明月般的人儿了吧。都在遥望那皎洁明月的时候,二人就像是在彼此身旁了。我想,对于启伏来说,也是一样的吧。”

  “羲明先生,中秋节快乐。”

  “中秋节快乐。”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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