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罗德岛深夜食堂 春节特辑 二十四·诗怀雅·烧腊

  “家财万贯,夜眠不过七尺。山珍海味,一日不过三餐。”


  “旅客朋友们,龙门站来自卡奇科夫斯克,开往京畿第三十三站的,I109次,即将进站,请在5号接驳口,持有效证件……”

  旅行的经历多了,接驳站顶棚下回荡的自动合成的广播声响也就不像是小时候那样,让人激动了。读过的书里面,有些会将这种变化称作老去,也有的会将其称为成长。不过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只要是向着家的方向行去的,这些声响都只会越来越让人心中的欢喜像是通红的气球一般飘荡着飞上天空。

  龙门三十一区接驳站是大炎境内少有的大型客货站。自十年前第一艘驶入这里的交通舰接驳后,便一直是繁忙不息,来自中泰拉与东泰拉的的货物与人流在十六个接驳口之间川流不息,候车室与仓库日日夜夜中如潮起潮落般吞吐更迭,鲜有要停歇的意思。

  大年三十已经离得不远了,自龙门返乡的人愈发的多,垂着或背着这样那样的包裹,在一片人潮中越过对接处的寒风,登上返乡的交通船。

  与人流的方向相反,她自一等独立舱室那独立的通道中走出,冬日原野上的风吹过她的头发,呼出的雾气随着冷风散去。

  “哎呀……又这么吵啊……”玫瑰金尾环在空中划出一个规整的金色尾迹,她摘下墨镜收进一旁的挎包,卷发在空中一晃一晃地飘动着。

  “今天是龙门法定节假日的第一天,炎国的返乡高峰由今日开始。根据车站数据,截至目前,单日出站客流量已经达到十万一千五百七十三人次。”随在她后面的那架小无人机发出略无感情而更让吵闹变得烦心的模拟人声。“炎国的人们有在炎历春节前后返乡的习惯,自炎历十二月二十……”

  “行了行了……别叽叽歪歪说一大堆无聊得不得了的话了,回来龙门的呢?”

  “入站统计显示,总计九百三十七人次。”

  “哎……年年老妈都要回来,年年龙门空得跟鬼城似的,真烦人。”

  “您这回自罗德岛返回,先生和太太已经期待很久了。最近七日的通话记录中,一半以上都来自于二位,从某种程度上,我可以认为……”

  “行啦!别闹啦!”她顺手把包扔到了一边,那小无人机便立刻就伸出挂钩将那包接住了。

  “好的。”还是那无聊而干燥的声音,“您的专车已经在贵宾出口等待了,托运行李已经装载完成,车内温度二十三度,十分适宜。”

  “别急。”换下身上的大衣与围脖,摘下那些闪闪发光的坠饰,脸上却是挂上了别样的笑容,“我去找苏姨。哎,把包给送过去,然后把我那些从乌萨斯买的高级糖果给带上,可记好了!那是我专门给苏姨带的!”

  苏姨,全名苏常翠,人如其名。

  拐过某个贴满了一层又一层花花绿绿小广告的不知名的街角,顺着混合着酒香和酱香的浓郁气息,走进这条龙门深处的单行道,你一定是会最先看到那个,站在门口二十四小时不关的LED招牌下,一个面如春风的扎拉克女子,正把那油光发亮的烧腊片开。

  这时候,倘若令你去揣测她的年龄,相信,绝不会有超过四十岁的答案出现。香味肯定会引着你过去买上一块,这时候,那已经被油浸透的案板,磨得发亮刀柄,还有那不知道撕下来了多少次的胶布的痕迹,才会让你知道,这家店,已经开在这里很久了,而她,也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出人意料的,自从十七岁与丈夫结婚,包下这处小店,做起腊肉烧腊之类的生意后,时间已经足足过去了四十二年,今年的苏姨,已经五十九岁。换了不知道多少个菜刀把儿,眼角和额上的皱纹、手上的油茧子也是越来越多,但未曾离去的笑容,还是让在灶台前面忙活了一辈子苏姨,没有像同龄人一样失去那些年轻的活力。家里的一个儿子已经工作,常年在玉门而没时间回来,两个女儿学习好,都在京城求学,则是跟着施工队四处赶工程,这处三十多平米的苏姨独自一人撑起。

  不像是那些社交网络上被捧到红得发紫,过一段时间就又门可罗雀的网红店铺,三十五年间,这处小店一直是不温不火地早上十点开门,晚上十点打烊,迎来送往着那些早已熟悉的面孔。除了那些对探索老城区街巷颇有兴味的年轻人,来的客人也都不超过附近居民区里面已然熟识的老客,不过,苏姨从来不担心生意,那些曾经被自己的父母带来吃的老客们都喜欢带着家里又一代的孩子来认地方,小学,中学,大学,一代又一代的人来来往往。

  时代发展得快,店刚开起来的时候,龙门也不过是七八个区块的大小,匆匆忙忙间,周围的房屋变成高楼,混凝土路面变成油亮的沥青,可无论怎样的奔波劳累,对于那些走到了姜齐、尚蜀、京畿甚至于世界另一端的游子,总有一种味道,一直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的。

  和大多数富贵人家的孩子一样,她本是没有同这地方的缘分的,金碧辉煌的酒店和Fancy的购物中心才是他们这类孩子从小到大的主场。不过,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巧合,会把人引向自己就应要尝到的那些味道去。六七岁的时候,厨房里那家里保姆买的一纸包烧腊,是她与这小店故事的开始。金红色的脆皮油光可鉴,高汤似的肉汁自那切开的纤维间缓缓流下,如玉石一般的脂肪,散着孩童难当的芬芳。

  顾不了刚学的那些礼仪规范,她吧唧吧唧的两手并用,吃下去了快半包,吃得嘴边满是油光,丝毫看不出来集团大小姐的样子。虽母亲的脸上是烦恼,可父亲还是在止不住的笑声中,带着她去认了这个地方,认识了苏姨。

  父亲年轻时在写字楼里面上班,下班了,便是要来这里买些吃食,点上一份饭来。那时候,小店里面装修完那股油漆的味道,都还没散去。

  “来,认识认识,苏阿姨。”父亲牵着她的手

  “苏阿姨好……”她怯生生地跟还是年轻模样的苏姨打招呼。

  “哎,妮妮好!真有礼貌。”

  她记忆里,苏姨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中学时候这样,大学时候这样,自己离开龙门前也还是这样。

  “苏姨!”匆忙的跑过那个街角,远行归来她就激动地在空中挥动起手中提着的袋子,“我回来啦!”

  “哪家的孩子啊……啊呀!小妮妮回来啦!”匆忙的放下手中的锅,把手在围裙上猛地擦了好多下,原本忙碌着的苏姨冲出店来,搂住了跑来的诗怀雅,“哎呦!两年多都没见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哎呀,你最近肯定又是熬夜了,工作这么忙啊?”

  “都是给龙门做事情啦,不辛苦不辛苦。来,苏姨,这是从乌萨斯那边带回来的糖、巧克力,还有饼干什么的。小宁爸爸他们回来了吗?一起尝尝吧。”

  “嗨呀,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嘛,还带什么东西,你人来了就好啦。来来来,这刚刚又烤好一锅,味道正好着呢!来来来……”苏姨脸上的笑就没停,似是嘴角都要挑到耳朵根的样子。

  到了新年,店里人已不多。小店还是之前的样子,几张保养的颇好的木桌上摆了几个洗的崭新的老玻璃花瓶,插着的卡馨花欢欢喜喜地开着苏姨快快地取出一块刚出锅的烧腊,又从柜台上面顺手拿了两节香肠,麻利地切成薄厚均匀的大片,配上小碟子里的酸梅酱就给端了上来。

  “来来来,快吃点,哎呀,你这赶路这么辛苦,我今天没整饭,多吃点肉啊,好好补补。”

  “谢谢苏姨!那我就开吃啦!”

  她夹起一块还在滴下腊汁的肉块,仅是移到面前,自己就仿佛已经是又小了多少岁似的,嘴里多了好些口水。送到口中,甜、咸、鲜就猛地把自己心绪里面最软和的那一块全带出来了,身上骤然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轻飘飘的欢愉与幸福。

  “嗯!真好吃!谢谢苏姨!”

  “嗨呀,客气啥啊,小宁他们一会儿就到家了,一块儿吃个饭再走啊!”苏姨还是咧嘴笑着,在店里来往,端来一碟又一碟小菜。

  “好好好!我最喜欢苏姨炒的菜了……嗯,不对,苏姨做的烧腊才是最好吃的!”

  “哈哈哈!那我就做给我的小妮妮吃,好不好啊?”

  有趣的是,亲切,并不需要血缘关系或是婚戒的加持才能让人有所触动。距离也永远不是用金钱或是所谓的阶层就能测定的。街边小店里面看着自己长大的店主,不少时候真是聊起来,所说的话,却是能令自己心中那些所谓朋友的人们都解不开的疙瘩跟着解开。

  记得一种说法是,人们在炎国这里居住得越久,越是喜欢炎国的人们。猜测起来,原因或许就是这样了吧,这样的山川与河流滋养的文明在千年的历史中,用厚重与博大孕育出了一种不分身份的温良。中泰拉的维多利亚,视人若物,再往西走,萨尔贡周围的部落们,则是视物若人,虽看起来是平等,但总归立了一份距离出来。

  真正从在这片土地上扎根下来的炎国人们,不喜欢提这些,他们,更乐意用冬天的一餐热饭或者夏天的一壶凉水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冬天的天很蓝,阳光在摩天大楼间跳动,最终落入小店,一筷子又一筷子之间,是两人久别重逢的欣喜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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